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绝望的中年女人被丈夫嫌弃后,我在寺庙乞讨

来源:葫芦丝 时间:2022/9/1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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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魆魆的夜晚,突然刮起了风。起初是气无力的呜咽,随后是肆意咆哮。角落里的鼠辈异常活跃,不时弄出尖锐的声响。

我又冷又怕,紧紧裹住被子。这样糟糕的日子刚刚到来,也许是往后的常态。但比起昨天,情况好出很多,起码我有了安身之所。无须再和那些男性乞丐们争抢宿营地。

年3月1日,46岁的我简单收拾好行李,一身换洗衣服、一只口琴和一把葫芦丝,打算去卖艺乞讨。出门时,天空下起小雨,因为早就计划好了行程,我拄着一双拐杖,冒雨出发。

从暂住地坐车抵达莆田,乘轮渡出海。船体激起汹涌的波涛,海水不时席卷上来,引起众人惊呼。我久久伫立在船舷旁,任凭海水打湿脸颊。

不远处,一只海鸥在苍茫海面上滑翔。如同海鸥一样,我这些年已经习惯漂泊。跟着丈夫四处谋生,年终于在莆田安定下来。丈夫做生意,需要拉客户、找人脉,经常涉足娱乐场所。他嘴上强硬,却是一个善良的人。事业越来越忙,他脾气渐长,说我是“黄脸婆”,没有外面的小姑娘温柔。

丈夫做生意被骗,损失了钱。我怪他不够谨慎,他冲我吼:“你有什么用!成天只会唠叨。”是啊,我有什么用呢?我存在的意义是什么?除了做好家务为他担忧,什么忙也帮不了。

作者本人

我想逃离现实的一切。这次的目的地,是台湾海峡中部的湄洲岛,隶属福建省莆田市,著名的妈祖祖庙坐落于此。每年三月二十三,那里会举行妈祖诞辰祭祀大典,很多善男信女前去祈福,适合卖艺乞讨。

下船时已临近徬晚,雨水仍未停歇,寒意袭来。我从码头坐一站公交车,来到妈祖庙。眼前是庄严的大牌坊,庙的第一道门。山上烟雾缭绕,庙宇依山而建,气势恢宏,妈祖神像矗立在山顶。庙前场地上停放着几辆旅游车,游客、香客寥寥无几。

穿过第一道门,我看见台阶两旁分布着缀有飞檐翘角的凉亭,还有生意人设立的小木屋。橱窗和货架上摆放着纪念品、小百货。最富地域特色的是海鲜干货,一位老板热情介绍着龙头鱼、目条鱼、白鳗鱼等做成的鱼丝,说是很美味的零食。

我买下一件雨衣披在上身,继续拾级而上,很快来到第二道门。两位头戴斗笠的妇人,在那儿兜售香烛、黄纸。我向她们打听这里有否乞丐,其中一人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说,大门口有保安,不准乞讨。计划受阻,我心情沮丧,极度疲惫,坐到凉亭里歇息。

天色灰暗下来,路灯开启。橘黄的光晕和朦胧的雨雾交错重叠,制造出迷离虚幻的境界。我有些恍惚,也许人总要回归现实。我转身下山。

下山途中,我遇到老李。他是专业乞丐,住在后山,正下山去买酒。简单聊了聊,我感觉他很和气。应我的恳求,他把我带进圈子。我随他从庙堂的左侧穿过一片尚未完工的建筑群,走一段磕磕绊绊的小路,辗转进入一座毛坯房。

房中有两个人见到我和老李进门,起哄说我俩是老相好。老李一再解释:“我们是半路上遇到的,一个女人不容易,就当帮忙吧。咱们可不能趁人之危……”老李上了年纪,看起来稳重踏实,我信任他。

屋里的人都喝了酒,借此御寒,他们酒后闲话更多。毛坯房没有门窗,风灌进来,凉飕飕的,外面雨势一阵紧一阵慢。我心里慌乱不安。

次日,天朗气清。老李向一位女老板要来开水,给我泡了一桶面。他对我很照顾。

女老板想知道老李是给什么样的女人送吃的,跟过来看个究竟。她高个头,皮肤白皙,气质不俗,福建南平人,我因此称她南平姐。据说她多年来专做旅游项目规划。

听说我昨夜和老李他们待了一夜,南平姐很为我担心。她给我买一床被子,并向旁边卖海鲜面的老板说情,让我夜间留宿在他们帐篷里。卖面的老板住在山下,白天上来营业,晚上收摊回去,我正好夜间可以帮忙看护家什。

南平姐说这山上装有监控,让我不要害怕,有事就高声呼唤她。我住的帐篷与她管理的“潮音洞”之间有一条小路。这条小路直通码头连接妈祖庙,不过百米远。

早晨八点过后,陆续有人上山来。我鼓起勇气,坐到小路边,用葫芦丝反复吹奏《送别》《映山红》。我不会吹其他曲子。偶尔有几个人将零钱进我的盆里,一天下来只有十几元钱。

头两天,我表演很用心,给钱的人少之又少。我感到疲乏、困倦,常常忘记谱子。老李他们只是反复说着那句“妈祖保佑你,平安发财”,却比我讨的多。我索性把葫芦丝装起来,学着说:“妈祖保佑你,平安发财!”

很快,有人投钱了。

周边乞讨的人不多,老李、一个斗鸡眼男人、一个留长胡子的老头。我们一字排开,各占一个路段。老李坐在我下方的斜坡处,他把左腿的假肢卸下搁在一旁,用随身听播放着佛歌。

一个胖子背着铺盖卷,晃晃悠悠走来,在离我一米不到的地方停下,把被子摊开,坐在上面。

“老板,妈祖保佑你,平安发财,大吉大利。”胖子对路人说着,声音洪亮高亢,持续不断。来往路人被他吸引过去,一波接一波给钱。胖子稍稍停顿下来,找我搭讪:“妹子,不经常出门吧?你怎么不主动要,干坐着谁会给你钱呀。”可我拉不下脸来。

又有香客上山,胖子脱掉长裤,只穿着大裤衩,他腿上长着一个小肉瘤子。这天,他讨到了一百多元钱。

没人给钱的时候,胖子会找我聊天,说:“正月初一到十六最好讨钱,一些发了财的老板都是给大票,我半个月能要到一万多块。”胖子平时在晋江安海镇一带装扮出家人,用假证件去化缘。做法事时,他念的经连自己都听不懂,纯粹是糊弄人,不过月收入也能过万。

胖子讲解着自己的人生哲学:“干我们这一行,住酒店、大吃海喝是常事,给我再好的工作也不换呦。在这个社会,有钱就是好汉,只要不犯法,人家不管你的钱是怎么来的,只注重结果……”

看到有香客走来,胖子把自己的盆抖得叮当响,又多讨了几元钱。我看着自己的空盆,不由得气馁了:“怎么就没人给我钱?我真的不能劳动啊。”

胖子给我出主意:“妹子,你的脸很白,穿得又干净,不像讨饭的。哎,这旁边有草木灰,你抹点到脸上吧。”

“真的,这样能行吗?”我犹豫。

胖子忽然笑了。

“死胖子,你在戏弄我。”我这才反应过来。

“呵呵,傻女人!咋这么好骗呢。”

我把脸转向一边不理他,也没心情向别人乞讨。随后郑重其事得告诉他,以后别跟我开玩笑。

胖子晃着一脸横肉,说:“妹子呀,一看你就没见过世面。其实你占了我的位置,我都没好意思说你。”

“我怎么知道是你的,反正我就坐在这里了,哪里也不去。”

胖子只是爱寻开心,并没有为难我。

这天下午六点,我和老李一起吃泡面。老李近两天的收益不错,我占着胖子的地方却要不到什么钱。

“香客给钱有两种方式:一种是放钱,每人都给一点,不过没有多少大票,再有就是随意,谁可怜就给谁,三十五十都有。”老李随后说他朋友即将“出山”,那人能唱歌,最会要钱。据说那人老家在山东,来湄洲岛十多年,有个女人跟他生活过一段时间,钱花得差不多却突然走掉。

次日,我见到了“山东”。他年龄大概五十岁,脸膛黝黑,目光炯亮,架着拐、背着音响缓慢走过来,似乎有一条腿不好使。他扫我一眼,顺着台阶走下去。下面有一个小拱门,是上山的必经之处,他的固定地盘。

“山东”就位以后,有船舶停靠在码头,鞭炮声、锣鼓声响起,一只来自泉州妈祖宫的队伍走了上来。锣鼓队有节奏地演奏,穿着盛装的信徒们款款行走,很有排场。“山东”拿起话筒开唱了。

这边不远处,南平姐也拿出扩音器,大声吆喝:“欢迎参观潮音洞,大人二十,小孩免费。”

这批人过去,有一个旅游团抵达,他们统一着装、戴着小黄帽,领队挑着小旗。我也忙活起来,争取别人的施舍,重复说着:“妈祖保佑你,平安发财。”

偶尔有人给我几个零钱,他们脸上带着不同的情绪,同情、不屑或轻蔑。我不敢接触他们的目光,总是游离到别处。我思索着,为什么要乞讨,来受这种罪?身为一个家庭主妇,我有稳定、衣食无忧的生活。

年幼时,我得了小儿麻痹症,只能依靠拐杖才能行走,没有劳动能力。安徽老家的父母怕我嫁出去受气,为我招赘了现任丈夫。一双儿女长大成人后,我随着丈夫外出打工,曾经尝试进电子厂工作,最终因行动不便被解雇。丈夫的事业越发明朗,在莆田从事废铁收购,挣下了钱。

作者图

年轻时的丈夫和友人

我不想当废人,开始写些文章,梦想着有一天能够出书。年,我有一篇文章登上了《福建文学》,儿女都支持我继续写作,以我为榜样,用心活着。唯独丈夫认为我痴人说梦,不支持我去北京找出版社出书的筹划。

来湄洲岛乞讨,不仅仅出于赌气,还因为我按捺不住内心的不甘与躁动。我让父母去到莆田,帮忙照看家中事务,父亲帮着丈夫干活,母亲在家里做饭洗衣。安排好这一切,我才出门,希望攒够前往北京的路费,不想用丈夫的钱去完成自己的梦想。

思绪游离时,老李走过来对我说:“‘山东’让我转告你,要用开水泡面就到他住处去,那儿还有厕所。”

“山东”的租房孤立在小土坡上,四周是茂密的植被,顺着踩出的小路不难找到。我第一次去那儿时,“山东”与老李正在门前喝茶,旁边摆着几盆吐露芬芳的花卉。

此时的“山东”穿一身灰色休闲装,手腕有一串沉香佛珠,与乞讨时的他判若两人。他起身招呼我,原来此人离了拐杖也能走,只是有点跛而已。那深邃的目光似乎能洞察一切,微微上撇的嘴角,有几分玩世不恭的意味。

站在房前,抬眼就能看到码头。夕阳的余晖中,湛蓝辽阔的大海荡漾着波纹。我不禁感叹:“真是个好地方,我都不想走了。”

“喜欢就留下来,把这里当成家好了。”山东很豪爽。他递过两个煮鸡蛋给我,说天天吃泡面没有营养,身体会垮。我不好拒绝,接了过来。

离开前,我加了“山东”的QQ号,晚上回到住所上网,看到他空间里的文字,写得模模糊糊,可能与个人感情生活有关。

后来又一次,我和老李闲聊,南平姐凑过来提起“山东”,说到一些往事。“山东”对女友宠爱有加。荔枝刚上市、价格很高的时节,他每天都买给她吃。女友要什么款式的衣服、首饰,他从不含糊,尽量满足。

南平姐还说,“山东”天气热时不出门,总是窝在屋里品茶、上网。由于他最先来岛上乞讨的人,所以不希望出现太多竞争对手,曾经找人把与胖子一伙的阿三打跑过。阿三回头来报复,差点把他的房子点了。

我笑着说:“怎么,他想成为岛主吗?”

南平姐笑着说:“差不多吧。可现在信息这么广,想垄断,有可能吗?”她私下告诫我,“山东”脾气古怪,让我说话注意些,毕竟江湖险恶。

我无暇招惹谁,上岛七八天,连回家路费都没攒够,很是愁烦。岛上物资多数由内地运来,价格普遍贵些,早晨只好吃南平姐捎来的馒头、榨菜,晚上吃方便面。

时间长了,我经常流鼻血。我原本就气血亏损,血流得多了很心疼,我塞上卫生纸,试图止血。由于无处洗漱,我蓬头垢面,身上散发出汗馊味。胖子说,我样子很丑。

我焦虑不已,想离开。山东走过来问我讨了多少钱,我回答只有几元钱。“你是来讨饭还是来聊天的?我都为你着急。”“山东”口气生硬,我听了心里不舒服。

正当我想反驳时,“山东”继续恶狠狠地说:“既然出来了就不要顾脸面,装狼像狼,装虎像虎。袜子鞋穿这么规整,谁会认为你是乞丐?你不是说自己的腿开过刀吗?把裤子卷起来,让大家看看,害什么羞。”

我试着把腿暴露出来,让人看出我有残疾。果然,钱比以往多了。

胖子看我多要了钱,也紧张起来,对过往的人哀嚎:“可怜可怜我吧,我得了癌症,已经扩散全身了……”他躺在铺盖上,把长瘤子的腿伸直。这场景引人注目。一名女香客向他盆里放了一张五十元钞票,并双手合十默念些什么。胖子安静时,还有人小心翼翼上前查看,试探他还有没有鼻息。

“哪有这么咒自己的?你就不怕真得癌症?”我心里鄙视胖子的行为。胖子不以为然,说:“死就死呗,去极乐世界也好啊。”

我开玩笑说:“哼,你财迷心窍,整天骗人,死了是要投胎成畜生的,不是狗就是猪。”

“山东”的音乐响起,有队伍上来了,大家认真起来。

胖子看到信众提着水果糕点走来,开口索要:“行行好,给点东西吃吧,我快饿死了……”

“等一下哦,我们祭奠回来给你吃。”信众很讲诚信,下山时真送来吃的给他,我沾了光也得到一份。

我的乞讨渐渐进入状态。南平姐的生意却似乎不太景气,她时常出来溜达,说赚的还没有乞讨多。她说等我离开的时候,免费请我去“潮音洞”里参观。妈祖祖庙3月23日会有壮观的祭祀场面,我忽然想继续待下去。

“山东”有两天没出现了,听老李说他犯了病,他以前做过心脏支架手术。天气那么冷,他敞胸露怀,唱得那么卖力气,一天能要到一千多元钱。这下累倒了,不划算。

我去看望“山东”。他在家里看电视,说休息几天就能好起来。老李也过来了,动手泡制“铁观音”。喝茶过程中老李表示,胖子明显影响了我,使我要不到钱。

“瞧他那副德行,就靠卖惨的招牌。”老李愤愤地说,“腿上只是长了个普通的囊肿,用笔故意涂成黑色。还留着长胡子,看起来年纪大,其实只有四十多岁。哎,为了要钱,什么招数都使得出来。”

之后,老李让我最近小心些,3月17日会有例行检查,驱赶盲流和小商贩。为免影响市容,外来的乞讨者会被遣送至对岸,不许再回来。

“山东”说具体时间不好确定,也可能是3月18日,他说:“我过那边也不怕的,到时候花点钱找‘阴阳脸’送回来就是了。”“阴阳脸”是当地一名渔夫,脸上长着黑胎记,专靠偷运外地人上岛挣钱。

“还是躲着点好。”老李说,“要不是家里还有一个小儿子没成家,我也不想过这种生活。”他在老家当过多年村会计,腿残了才到处乞讨。

“山东”呷一口茶,说:“我刚开始在浙江普陀山混,那里乞丐太多,什么稀奇古怪的人都有。我心一横,在地上爬着要钱……既然选择这条道,就得把尊严放下来,要么干脆回家去。”

“我们不偷不抢,也没有做坏事,不算丢人。”老李附和着。

“山东”新近又在网上谈了一个女友,河南驻马店的。他想着等女友过来,筹划做点小生意。他其貌不扬,头脑里却都是努力上进的想法。

说话间,老李去接了个电话,是外甥小金要来投奔。“山东”认为,孩子来了也不懂要钱,还得操心。老李说,小金不够精明,做别的没有门路,工伤失去双腿装了义肢,赔偿事宜尚未解决就离婚了,日子过得不像样子。

往后,旁边的胖子故伎重演,依旧挤兑我。有位阿姨投下十元钱,我连声道谢,她走出两步,回头看了看我,问:“你是真的还是假的?”

我还没开口,胖子就先笑着说:“哎呀,她是假的,装乞丐呢。”

阿姨摇摇头,走开了。

“你什么东西?整天在这里装病,我可从没有拆穿过你……”我怒火中烧。

胖子表明自己只是开玩笑,希望我不要生气。

晌午,来了两个我没见过的乞讨者。我跟胖子说:“那新来的大个子,长得魁梧壮实,断了一只胳膊,太可惜了。”

“我盯上了人家美男。”胖子揶揄我。

“你烦不烦。”我白了他一眼。

大个子旁边的那人,长得像个瘦猴,贼眉鼠眼。“瘦猴”坐到我右边,眼见人们都把钱给胖子,沉不住气了,破口大骂:“他妈的,你要这么多钱做什么?死了也不能带走。”

胖子装作没有听见。我不解,他往常嘴碎得很,这时对别人的挑衅无动于衷。

“瘦猴”骂骂咧咧,移到小路中间,故意把身上棉袄扯得稀烂,露出内里棉絮,之后蜷缩成一团,更加“专业”。每每有人经过,“瘦猴”就振作起来,拱手作揖或连连磕头。人们纷纷拿出钱给他。胖子待不下去了,起身离开,到码头去。

天将黑时,胖子心满意足地回来,他的铺盖卷还在这里。

胖子瞟了一眼“瘦猴”,说:“我不跟他一般见识,一个老光棍,打架斗狠不要命。三年前,他一个同伙和保安发生冲突,愣把人家小保安下身踢废了,判了十几年,现在还在牢里。”

“听说你朋友也很厉害,差点烧了人家房子,是真的吗?”

胖子沉吟一会儿,回答:“是的,我那朋友没来。没发现老李和‘山东’都不搭理我吗,我们早就结下了梁子。说起来,你倒和他们走得很近哈。”

我意识到自己多嘴了,不想卷入是非,于是跟他周旋说:“他们对我很帮助。咱俩不也萍水相逢,但你很关照我呀。”我暗自发笑,自己竟然这么圆滑。

胖子对我客气起来,说:“妹子,你安心坐在这里,哥给你腾地方,暂时先去码头。对了,提醒你一下,后天他们可能会来抓人,送过去就别想回来了。”

我不假思索,说:“不是有个阴阳脸能把人偷运过来吗?你不认识?”

“什么阴阳脸?没有见过。”胖子摇头,说,“哎呦,饿死了,我要吃饭去。”

老李携外甥小金,正往向这边走来。小金垂头丧气,显然和我一样,收入不多。他们喊我一起去吃海鲜面。考虑到每晚住人家帐篷,一直不去消费好像说不过去。于是,我跟着去,三人各要一碗海鲜面条,边吃边聊。

“那些香客把钱都给了骗子,他们真瞎啊。”小金义愤填膺。

老李没有要责怪竞争者的意思,只是训斥自己的外甥:“你别太死板,把盆举高点,被老是愣得像个木桩似的。”

早晨八点过后,乞讨者们像往常一样分散在小路两边。新来的大个子与众人不同,他在面前放一个吃饭的白瓷碗,而不是破烂的盆。我很纳闷,这能盛多少钱呢?

临近中午,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在大个子面前停了下来,拿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大个子,然后拿走他的碗。

“这是什么情况?”我和胖子面面相觑。

老李后来与我解释,南方某地有一种传统风俗:若家中孩子体质虚弱,经常生病、不好养,就会买乞丐的碗盛饭吃,等于吃了百家饭,转运后能平安长大。原来,大个子早有筹谋。

“他们要的钱比你多,是因为他们每天五点会到山顶上去讨钱,一直到七点保安上班才离开。短短两个小时,却比你一天要的钱还多。”老李说这山上有级台阶。我无法每天爬上爬下,心里琢磨着尝试一番。

这天,我起了个大早,把被褥收拾停当,朝山顶进发。我进入第二道门内的大广场,坐在台阶上大口喘气。这是祭奠时表演大型乐舞的处所,左右两边分别是钟楼和鼓楼。

祈福旗幡在风中飘扬,云雾飘渺之中有人若隐若现,原来是裹着花头巾的惠安女,环佩叮当作响。我看呆了,如同到了仙境。六时许,耳畔响起清脆的钟声,似有片片雪花飘落,定睛一看,香客在散钞票。

下山时,我遇上老李,他很惊讶:“你也上去了?钱不少吧?”

我笑了笑,回答他:“可能不少,还没有来得及数。”

老李对一旁打着哈欠的小金说:“你不能睡懒觉了,起早一点到上面去讨,要不然就白来了。”小金“哦哦哦”地应着。

不久后,我又一次去了山顶,很早就有做买卖的老板来抢头柱香。有人拿出一沓钱塞进“功德箱”后,又施一些给乞丐,出手大方。

正接着钱,保安队长站到面前,驱赶我:“赶快走,这里不能待。”我只好下山。转头见到一名保安押着小金走下来。小金后来和保安发生了冲突。保安试图把小金赶到码头,小金不服,捡起石头砸保安,无人受伤,但这一举动激化了矛盾。保安扬言过后会收拾他。

没人料到这天保安会这么早上山巡查。大家聚在一起议论着,心里忐忑不安,保安一定会叫人过来报复。果不其然,保安带着七八个人气势汹汹而来,把我们存放在凉亭里的包裹被褥悉数扔了出去。

保安队长对小金左右开弓,打了几巴掌。先前受了气的保安还不解气,上去把小金推倒在地上,狠狠补上几脚。

老李悄悄打电话报警。警察赶来询问小金伤势,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,老李在旁边干着急。警察见事态不严重,撤了回去。保安回到各自岗位。

“你也不知道避一避,而且警察来了你应该躺在地上装作受伤,医院去做检查。不是想讹钱,就是想出口气,挣回一点面子。他们凭什么这样打人。”老李指责小金,觉得他资历太浅。

吃晚饭时,小金买来面条,老李仍旧无法打开心中郁结,不肯吃。小金也吃不下去了,白搭二十多元钱。

我心情也极其不好受,想早点休息。这时,胖子和一个伙计来到面摊坐下,喝酒闲聊。那伙计是斗鸡眼,在码头乞讨。胖子买来一瓶“小糊涂仙”请他喝。看来要想闯码头,提前活络一下关系。

二人先是吹嘘自己骗人的伎俩,又说起自己嫖娼的事迹……我劝他们赶快离开,要是让面瘫老板得知我容纳他们在此帐篷里酗酒,我也住不成了。送走这二人,我很快迷迷瞪瞪睡了,接连做噩梦,惊醒后睡意全无。

“山东”重新复出。我们这伙人像蛇一样盘踞在小路上,“瘦猴”占据着路中心。

有个瘫子很费劲地挪了上来,看他不过二十来岁,灰头土脸的,眼里透露出怯懦之感。“山东”说这个年轻人是岛上土著,一个有智力障碍的孤儿。年轻人用手撑地慢慢挪动,挨近谁都会被骂一通。最后,他挪到我旁边,见我并不介意,就不走了。老李让我把他骂走,我不忍心,他便一直待在我身边。

接着,又来了一个卖唱的小女孩,一只空袖管在风中飘荡,黧黑的脸上布满灰尘。她跟前摆放着音箱和一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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