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家六人在邵阳市新家吃过团圆饭,便驱车朝邵东市老家赶去。
不料,车子刚驶出杨桥收费站,从路边一个红色遮阳棚里,走出两个医生模样的中年人,穿白大褂,戴蓝口罩,手里拿着红外测温仪,挥手示意我们停车。
我们感到有些惊异:以前只是在手机上看到的事情,现在却在这里经历了,看来,疫情越来越紧急了。我们打开车门,配合医生量体温,作记录。之后,我们继续赶路。
申望和兵兵带着两个孩子回龙峰村老家,与父母团聚,我和凤满回工作单位一一杨塘书院。
偌大一个校园里,寂寥无人,常年住校的三、四户人家,都足不出户。树上偶尔响起一二声鸟啼,显得格外清脆撩耳。
上网是与外面世界联系的唯一方式。最牵动神经的还是疫情。查阅国家卫健委的权威发布”,浏览国际国内有关疫情的新闻,几乎成为每天的必修课。
1月23日,武汉全面封城!随后,鄂州、仙桃、枝江、黄冈……相继封城!
全国确诊人数已从1月30日的四位数升至1月31日的五位数,每天以二、三千的确诊数目往上飙升!
1月26日,邵东市首例新冠肺炎患者确诊!
凤满赶早上街赶集,结果空手而归,带回家的却是一连串的坏消息:集市散伙,店铺关门,班车停开!
更让人震惊的是,学校对面的贯山冲三兄弟全家隔离!原来,有两个亲戚来他们家拜年,逗留了二、三天,其中一人发烧、干咳,被确诊。这个被确诊的病人,是个乡村老师,在周末开往市区的公交车上,我偶尔能够见到他,跟他有过简单的交流。而和他一起来走亲戚的另一个年轻人,被当作疑似病人隔离了。这个疑似病人曾经在村卫生院看过医生,接诊的医生就是我校一同事的爷爷。
两人正说着话,申旺给我们送米送菜来了。他说,进出村里的马路都封死了,堆了小山似的土石,外面的车进不来,里面的车出不去。从外省、外国回村的人,村干部必须登记、报告,政府派医院隔离。村里寿筵、婚宴一律禁办,丧事一概从简,“速战速决”。
很明显,该死的瘟疫张牙舞爪向我们逼近了,病毒似乎在学校围墙外游荡,伺机找人下手。
学校四门紧锁。住校的老师和家属都不敢随便串门,怕为难别人;不期而遇的话,就老远打声招呼,然后扭身别脸走过去。曾俊老师一家三人进出都戴口罩,头发长了,不敢进理发店,赛军和申易父子二人就来个“拨工搓背”:你帮我剪,我帮你剪,结果,丑得都不好意思见人了。
凤满闲得发慌,就重操旧业,哒哒哒地踏着那台华南牌缝纫机,施展一个老裁缝的精湛手艺,给女儿、外孙缝制衣服,给我和女婿缝制鞋垫,纯棉的衣服,厚实的鞋垫,温暖了一家人的寒冬。
罾鱼“,是凤满一向的爱好:在三四个鱼罾里,放几团用剩饭、菜枯、十三香等捏成的诱饵,然后沉到鱼塘里,大约经过三个小时,将系着绳索的罾子拉上岸来,里面的碎鱼小虾活蹦乱跳。运气好的时候,还可以捕到鲫鱼、沙鳅、小河鱼。有一次,竟然捕到一条比大拇指还粗的黄鳝,都舍不得杀了吃,留着作小石头的玩物。但通常都是些苦逼丝、嫩子公、河花鱼等碎鱼,挤出里面的肠胆等脏物,可以拌姜葱开汤吃,甜嫩;也可以用菜油炸着吃,香脆;或者放青椒炒着吃,鲜美!不过,再好吃的美味,吃多了吃久了,也有发腻的时候。
只要有一部手机、一支萨克斯,我就可以暂时进入一种孤独而不寂寞的宅男境界。学吹萨克斯,还是去年国庆节长假之后的事。之所以对萨克斯情有独钟,是因为萨克斯那优雅别致的曲线,精巧绝伦的结构,尤其是或高亢明亮的金属音,或低沉磁性的沙沙声,都是这么赏心悦耳,摄魂夺魄!萨克斯的乐音比唢呐浑厚,而没有了唢呐的尖锐,比笛子丰润,而没有了笛声的单调,比葫芦丝雄壮,而没有了葫芦丝的柔弱。
明亮的萨克斯曲冲破四周的悄怆幽邃,在空旷的校园里响起,向周遭的田园山林扩散,在天地人寰间回荡。每一寸肌肤都沉浸其中,每一颗细胞都陶醉其间,这时,灵魂就会追逐着闲云野鹤,清风流水,不知不觉地悠悠升腾,翩翩飘荡,以至超脱尘世,而不知身在何处,今夕何年了。
2月2日(正月初九),申旺开始上班,兵兵就带着三岁的小石头和二个月的媚媚来学校休产假。正月十五,我们又租车把八十多岁的老娘也接到学校里来了。一下多了四个人,家里就热闹起来。每天准备全家六人三餐的茶饭,照料一家老小的衣食起居,凤满担当着一个全职保姆的责任。我则在一旁敲敲边鼓,打打下手。比如,淘淘米,洗洗碗,抱抱媚媚,给小石头讲讲故事。
“孩子的脸,六月的天,说变就变。”二个月的媚媚就是这样,上一秒还眉开眼笑的,下一秒眉头一皱,哇地一声就哭闹起来,怎么哄都难以让她按下暂停键,令人莫名其妙。但带的时间一久,我就明白了,孩子是绝不会无理取闹的,她哭闹自有她哭闹的道理:要么是尿裤湿了,要么是口渴了或肚子饿了,要么是想睡觉了,而你没有给她一个习惯了的环境,还有一种可能是感冒发烧了。
三岁的小石头早就是个故事迷,从邵阳带来了一大堆故事书,什么《神笔马良》、《葫芦兄弟》、《一千零一夜》(少儿版)等等。只要他想听故事了,就拿一本故事书往我手里一塞,爷爷,讲故事!一个故事昨天讲了今天讲,上午讲了下午讲,刚刚讲了现在讲,但他还是兴致不减,百听不厌。他就喜欢听他烂熟于心的故事!
沉寂的校园,月色如银似的弥漫着,路灯如花一般绽放着。一家人扶老携幼到楼下的内操场活动活动,娱乐娱乐。做操,跳绳,赛跑,捉迷藏,丢手绢,打羽毛球,老鹰抓小鸡,用刚刚从枝桠间掉落下来的柚子当足球踢……小石头娴熟地蹬着玩具车,在操场上猛打猛冲,来呀,追我啊!追我啊!他很享受那种被追逐的感觉!我们几个在后面推着媚媚的婴儿车,追着前面飞驰的小石头。吱吱咯咯的车轮声,和着大人小孩的欢笑声,似飞珠溅玉的山涧溪流,在校园里奔涌激荡!
十五的月亮十六圆。往年的正月十六,已经是春季开学的日子了,校园里或熙来攘往,或书声琅琅,可是今年,校门紧闭,人迹罕至!不少学生在QQ群里询问,老师,什么时候报名啊?我就转发上面的通知给他们看:开学时间不早于3月17日(农历2月24日)。
然而,到了3月17日,校门依然紧锁,开学再次延迟!偶尔有学生在校门外探望,流连,而后扫兴而归。有学生在群聊时抱怨,老师布置的寒假作业,早就做得一干二净了,从早到晚不是看电视,就是玩手机,网上学习不适应,跟不上趟,有时网速太慢,不时卡顿。于是,我就隔三岔五地在群里分享一些电子书和学习辅导资料,以安抚他们那些焦躁难耐的心,消遣这有史以来最漫长的寒假;还发动同学们搞起了一个综合性学习一一在抗击疫情中,你最喜欢的顺口溜、打油诗、幽默段子、标语口号是什么?请展示,分享!
好家伙!这下同学们踊跃参与,群里好比开起了杂货铺:
拜年就是害人,聚餐就是送死!
要想活得久,不要到处走;
要想活得好,请你戴口罩!
面对疫情不添乱,在家也是做贡献!
闭关第二十四天,体温正常,呼吸正常,饮食正常,作息异常,体重超常,精神失常。
外面喇叭天天喊:
没事千万别出门!没事千万别出门!......
没四千万别出门?没四千万别出门!
只要还有一粒米,不往人多地方挤;
只要还有一根葱,不往菜场里面冲;
只要还有一勺油,不往超市去露头;
只要还有一口气,呆在家里守阵地!
呆在家里苦不苦?想想红军两万五。
在家时间长不长?想想人家张学良。
有吃有喝有网络,再呆十天也无妨。
华兴路,沿江路,乱窜就是黄泉路。
三号桥,四号桥,谨防过的奈何桥。
东大街,西大街,不想中毒莫上街。
麻将馆,快餐馆,一不小心殡仪馆。
河边道,乡村道,呆在家里是正道。
关家门,闭房门,隔壁邻舍莫串门。
志愿者,支援者,他们都是战斗者。
火神山,雷神山,感恩院士钟南山。
这个军,那个军,最终要靠解放军。
河里水,自来水,莫让医生流泪水。
不信谣,不传谣,防疫口诀当歌谣。
亲戚们,邻居们,解封以后看你们。
热干面,牛肉面,疫情过了再见面。
莫轻心,莫灰心,打赢胜仗才放心。
唉!现在暂时有天伦之乐抵御孤独,有音乐的阳光驱赶寂寞,有网络的雨露滋润心田,然而,哪里也去不了,哪里也不能去,世界似乎遥不可及,一种惶恐不安,焦灼难熬之感越来越强烈了!
老申,家里米缸也快见底了,菜也只有一些干菜了。感觉天天关在笼子里一样,这日子哪是个尽头啊!一大早,凤满就忧心忡忡地说。
着什么急?天无绝人之路嘛!我可不能将自己的消极情绪传导给她,只能宽慰她:确诊人数已经见顶了,瘟疫很快就要过去了。
咦!哪个放了这么多蔬菜在门口啊?凤满惊喜地说。
我来到门口一看,果然一堆新鲜蔬菜摆放在门边,看上去像是刚从地里拔来的,带着些泥土和露珠,显得清新可喜。
我打趣道,该不会是神仙在暗中帮助我们吧?
世上哪有什么神仙,肯定是曾俊老师送来的!
你怎么知道?
前几天,我在楼下遇见她,她还问我有没有蔬菜吃哩。
唉呀,人家高血压、冠心病、糖尿病…一身是病,靠药养命,辛辛苦苦种的菜,却送给我们吃,真是过意不去哩!
萝卜白菜还没吃完,曾老师又接连送菜来,每次都是放在门口,就悄悄地走了。有一回还送来十几斤大米。凤满坚决不肯收,要给她退回去,曾老师执意不同意退回。凤满要给钱,你又不种田,也是花钱买来的米呀。曾老师竟然编了个理由说,这是糯米。你知道,我们家的人都不喜欢吃糯饭。结果,凤满用曾老师送的“糯米”煮饭,一吃才知道,这哪是什么糯米饭,分明是籼米饭啊!
后来,亲家也从一二十里的家里送来米和菜。同事炳求老师和美玲老师夫妇送来从河里钓的鲫鱼,还有自己菜地里拔的蔬菜。村民禾青、腊秀夫妇又送了几个老南瓜和一只熏干的草鱼……
2O2O年的春天是凄冷的,愁苦的,然而,亲情的温馨浓郁,友情的清新芬芳,让人感到人世间的春和景明,鸟语花香!
2O2O年,当我珍藏难忘的岁月时,我愿把它写进饱满的诗行,谱进人生的乐章,镌进心灵的石碣!
转载请注明:http://www.0431gb208.com/sjszyzl/3676.html